观察网   2023-04-30 09:28:23

在集体主义价值观的主旋律诉求与类型化叙事的走向之间,本片产生了一定的自相矛盾。它展示了对这个方向的尝试,也给出了理论可行的方案,并没有停留在永远不会犯错也永远无聊乏味的“不似人类”式主旋律思路上,这本身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它的成片却没有给出最理想的完成度。

这不至于被贬低,但终究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并且,导致如此“可惜”的原因,来自于影片的整体架构与思路落地,绝不仅仅是某一个演员在单一角色的表演呈现上可以“恶化”或“扭转”的问题。

在集体主义的主旋律叙事之下,本片的走向是非常确定的。飞行员感受到我国在飞机技术上的落后,为了实现保家卫国的信仰而不惜个人生命安全,成为中国制造的一部分。而作为类型片,飞行员的个人存在感便会更强,英雄化的飞行,以精神力量压过物理装备上的差距,表现出充分的感染力,而这种个人英雄往往与集体形成对抗,在性格上显得“刺儿头“,让集体也成为与物理装备等同的戏剧定位,以“对抗固态僵化的体制”作为保卫领空的一部分,像《壮志凌云》即是如此。


(资料图)

而本片中,导演试图将二者进行平衡和混合,制造出具备足够商业属性的主旋律作品。雷宇表现出了个人化的特质,但他对集体的对抗表现成了“极度的保家卫国欲望”,让他有些脱离了集体要求。在影片开头,导演就建立了这种超于常人的欲望的合理性--由于技术上的局限,哪怕雷宇已经拼出了极限性能,也只能放生敌国飞机。这种对本国技术落后限制保卫领空能力的直观感受,让雷宇比一般的飞行员更多了一种“试出新技术”的动力,也与他在空战中不惜超出部队要求也要飞出极限保卫领空的个体极度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应,成为了他参与到试飞的一个诱因:找到适合自己极度热情的发挥场所。

而这种动力到了一定程度,便成为了超脱于集体的个人化存在。在开头的空战中,雷宇对指挥所命令的不遵从,试图自行判断打开起落架的时机,就流露出了这样的属性。进入试飞工作,给予了先决平台,但依然需要雷宇完成自我的转变。在试飞的第一阶段中,雷宇也做出了超越试验规定的极限操作,导致飞机坠毁。极端到不顾一切的个人爱国热情,便与集体主义形成了冲突。事实上,“极限”是电影始终强调的词汇,也具备多重的含义:于试飞而言,极限试飞是获得最有效数据的途径,而飞到极限则意味着对试验规矩的突破,因此,如何在集体要求和“极限”中达到平衡,便是实现试飞终极目标的关键,也是雷宇在“个人”和“集体”之间寻找到的正确报国之路。

在试飞实验的初期,雷宇的个人与集体存在明显的冲突。他试图做出极限飞行,但在飞机出现故障的情况下,他却自行做出了看似合理合规的跳伞判断,放弃了宝贵的实验数据,就此想要退出团队。而在更微观的层面,由于试飞失败带来的实验延期决定,让他的“个人”阻碍了集体目标,并直接导致了试飞团队的打架。随着电影的发展,两者的相互影响才开始转为正向---一方面,雷宇在功勋伞的整理中感受到了历代前辈的奉献,重新燃起了追求极限试飞的动力,而在这里接触到的老式功勋伞,也让他的目标获得了“确保安全性”的方案灵感;另一方面,实现试飞这一“集体目标”的降落伞方案,依靠的是雷宇在私下的设计,由个人行为作为推进。

显然,电影试图做出个人化和集体化的平衡表达。在精神层面,试飞员需要坚定对集体的信念,深刻感受到“试飞大队”这一跨越时代之集体的血脉传承,像所有前辈一样,以保护数据和完成实验为首要目标。而在具体实现形式上,则不可拘泥于陈规,而要发挥个人的灵感与能动性。后者是前者的途径,前者则为后者提供驱动力。大队长的死亡,带来了雷宇等人在这一步的关键蜕变---他实践了以生命保护数据的精神,而雷宇也在精神层面战胜了曾经“合理的跳伞判断”对应的死亡威胁,决定再一次返回天空。而这种判断便是又一次的“空战中飞出规定之外的极限”,是围绕“如何战胜敌机”与“如何确保安全”的个人行为,并非各自集体的常规要求。而反尾旋伞的实验,则象征了平衡的完成:它是雷宇从前辈的继承而来,也是雷宇的个人创意,而实验时则面临了翻车的生命危机。

从空战而建立起的精神“爱国”,成为了此后种种转变的先决条件。起初“靠自己打爆对手”的过于个人化,需要向“齐心协力”之服务集体的方向转变。而在集体中实现爱国精神的具体方式,则来自于“个人的能动性”。雷宇对降落伞的研究出于帮团队完成试飞的集体精神与爱国热情,而行为则是个人化的私下努力,这也成为了他在开头时极度到脱离集体的保国热情的一种纠偏,让他找到了“只有极度盼望保国之人才能兑现其热情”的途径,一种“个人热情的正确落实方式”。

这种从个人到集体的过程,也由团队内的关系做出了表达:邓放和雷宇先是在个人角度中争强好胜,在大队长死后则化为了“集体式”的和谐,一直对雷宇表示敌意的邓放首次揭露了动机,因为不想让牺牲的军人长辈失望。以集体主义精神指导的“个人能动性”努力,成为了片中代代相传的完美状态。在人物塑造上,从大队长到配角的生活化样貌,再到队长的前辈与队长那个“不能钻空子耍小聪明”的儿子,这一“三代结构”,都强调了这个信息。而在最后的试飞中,”极限”的成功,雷宇在个人爱情与集体试飞的双赢,也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本片在具体表达上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在表现个人化的部分中,其内容始终是浅尝辄止,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展开描写。最明显的是,大队长的儿子在最初展现了对父亲的继承性,无论是认真的性格,还是对飞行“希望073来学校飞一次”的热情,都是如此。他也正可以作为雷宇之下的“第三代”代表,在影片的结尾处成为对未来的指引象征。然而,随着影片的发展,这个人物只成为了“集体主义”的单方面表现要素,以亲情构成对大队长出于“个人生活”的牵绊,反衬大队长为了试飞的集体目标而不惜割舍个人小我的集体主义精神,一直到最后的牺牲---保护了数据与平民,实现集体诉求后,他才“迟来”地开始尽可能补偿家人,却只能留下遗言,甚至对父母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并且,导演也对他赋予了更象征化的意义。在他第一次以试飞员的身份出场时,并没有露出面目,显然成为了“试飞员”的群体符号。而当牺牲时,他的台词都来自于现实中很多试飞员的遗言,成为了“试飞员牺牲小我”的精神代表。

可以看到,大队长的部分并非不具有设计,也带来了一定的打动性。但是,在要素的使用上,原本带有更丰富---“个人到集体的精神转变”与“精神的继承”---意味的人物,在进行到展开细化的步骤时,便更多地成为了纯粹的“集体主义”之正向一面的表述工具,这也让人物随之失去了精神上转变的具体过程。或许其强调的这种倾向与形象,也正是影片唯一可选的方案。

开头的雷宇违反命令不放起落架,但旋即在大队长的指挥下转为服从。雷宇最开始不理解试飞的意义,认为自己单兵在前线作战才是保国,随后却瞬间接受了招募,而试飞的具体意义却直到入队后送别淘汰队友时方才给出---以个人的努力,给前线的战友送去强大的飞机,实现集体的保国。比起“超过服务集体的极度热情”这一诱因,真正理解试飞的集体性意义,才更能够说服雷宇放弃看似保国的前线而去试飞,才能够表现雷宇在精神认知上的内在转变。这本应是促成雷宇思想转变的关键,却出现了表达顺序上的倒置,没有作用于雷宇---成片由此直接忽略了它---的个人式思想的转变,而只是成为了对军人集体主义的完全“正面”表达。

到了实验的部分,雷宇因个人判断而阻碍了实验进行,带来了团队的矛盾,这本是一个展现变化的良好契机,让雷宇“逼出极限”的心态逐步得到队友的理解,而雷宇也在对历代先辈的接触中逐渐感受到试飞精神,团队由此逐步达到集体主义的团结,个人和集体形成统一。但在电影中,团队的矛盾几乎没有得到展现,其他人沦为了彻底的背景,只说了几句“他怎么还在,他都要走了就别费心了”的浅白台词,更多的只是雷宇自己单边的“感受先辈”。而雷宇的感受其实也没有做到很细致,通过一场“整理降落伞”便完成了该环节。

其中最可惜的是,邓放和雷宇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制造出“私人争斗”的氛围,因个人荣誉的金头盔而争,随后由大队长牺牲为契机,导出了保国的内里,落为结尾处试飞成功的握手与“最佳对手”。然而,邓放的个人背景,与雷宇的过往争锋,全都是空白的,甚至这个人物对雷宇的敌视都只是各种瞬间画面。而在另一方面,雷宇父亲对雷宇“外国更强大,我们怎么比”的劝退,其实是对“合理判断”的延伸,雷宇对它的战胜也标志着对“规避死亡而跳伞的合理判断”的战胜。但是,雷宇几乎没有做内心挣扎,也没有花费时间去说服父亲,一切就在父亲看到雷宇的保国表态的动容下,直接便收工结束了。

显然,电影只是在各个环节中,逐一地进行着“蜻蜓点水”,并没有真的给到“个人与集体平衡“的说服力。所有的个人化环节,或许出于“军人不能有太多负面表现”的考虑,并没有像样的呈现。这让雷宇更像是“两极化”的存在---先是单方面的“个人”,像个愣头青,随后则在并未经历太多感染的情况下,甚至在大队长牺牲之前,便直接变成了集体奉献者。转变显得生硬,“平衡”难以凸显,一切显得过分轻飘。

甚至,于它的表达主题而言,这样的成片,或许称之为“轻浮”也不为过。特别是,当结尾出现了真实世界中飞行员们在牺牲前的遗言录音时,本就虚构的剧情与人物就显得愈发没有说服力了。

在前文中,我们提到了《壮志凌云2》,它与本作其实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类似之处,同样有飞行员之间的私人纠葛,也同样传递精神层面的信念力量,表述语境中的“国家”意味也别无二致。相比起来,《壮志凌云2》却无疑是一部更没有“包袱”的作品,也更接近一部“正常”的创作成果。

《壮志凌云2》当然是对美国主旋律的宣讲,甚至还有着对俄罗斯的“正确式针对”,但在此之上,它却给出了充足的情感感染力,以此说服了西方受众,让它的宣讲内容走入他们的心中。

这部作品彰显着情感力量,但又没有完全以此让作品沦为“神片”,而是在或隐或现之间依旧承认了科技力量之“理性”的影响力。而压倒其影响力的,不是某一个体飞行员的感性力量,不是真正的“独行侠“,而是飞行员间的配合之友情。

可以说,本片反对了科技力量的至高无上,肯定了人心的力量。但是,在导演的平衡之下,这种人之力绝对不封闭于个体层级,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反而是被弱化的,是面对第三机敌人导弹时无法可施的“抱歉,呆头鹅”。甚至包括结尾处领导的变化,也有着平衡的意味:救援希望不大的情况下,布拉德肖是私自返回的抗命,而海上由领导派出的救援,则是已经检测到生还者信号,希望大增的情况下。

借此,电影也才能完成米切尔对老布拉德肖死亡的伤痛弥补,让他摆脱岁月沉淀出的浓郁阴影。当他与小布拉德肖同坐f14,指点着后者像其父一样启动飞机,使用面板,观测敌人时,二人显然已经成为了当年的米切尔和呆头鹅。这样一来,米切尔驾驶着f14的返回,便成为了对当年老布拉德肖死亡的“画面再现式逆转”。而领导抛开军队规矩的折服,以及最后时刻与小布拉德肖和潘妮的相处瞬间,则是对米切尔情感圆满,在最后一幕中“回归天空”的必然引导。它描述了年轻飞行员之间的情感,但其更多只米切尔的侧写,形象显得较为扁平,一切表达最终还是回归到了米切尔的身上。

作品强调的,是“人与人”的心灵纽带,是借由飞行之扎实而跨越了语言之单薄的情感确信与真心共通。这让影片具备了一种“科技差距完全不会被英雄轻易跨越”的现实感,同时也反对了时代发展的去人化进程。相应地,米切尔的状态也拥有了微妙的平衡感,既有青春重现,也有不可消除的无力,就像他会救出别人,但最终也依然需要别人的救援。这种无法从根本上无视“现实”的感性乐观,似乎也在隐约之间反映着当代美国看待自我的方式。

《壮志凌云2》并没有完全成为前作的再现,而是给出了一部非常符合“时过境迁”之中年视角的实质性新作。它并未完全丢弃前作,而是将前作里的种种精神与情感,作为这一次的米切尔一度缺失,但最终努力重建起来的“目标”。而这个目标的实现过程,便是米切尔对于“青春自我”的重归之旅。

毫无疑问,《壮志凌云2》带有的一些要素非常“怀旧”,但其表达思路与目的,也十足地具有了高度的原创性。而它的情绪,也既显示出“怀旧的伤感”,又蕴含着“再起的激昂”。相比之下,《长空之王》在设计思路上有些许的吻合,于内在表达逻辑上则更显相似性。但是,它的“浅尝辄止”也就格外明显了。

真实永远拥有比创作更强的打动性,这是毋庸置疑的,而创作本身就有所缺憾的本片则更是如此。

当然,在最后必须要强调的是,这部作品并非主观上的摆烂之作,甚至在表达上展示了相当的努力。于结果而言,它肯定不那么优秀,但也可称得上一句“遗憾”,遗憾于未能将思路彻底落实做细。以这样一部导演创作比重很高的电影而言,个别演员的发挥绝不至于产生决定性影响。更何况以个人观感而言,本片中的演员并没有发挥太差的出挑存在。

无论话题如何,流量如何,带节奏如何,看电影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回归到“电影”本身。